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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西川谈:诗歌与时代 | |
发起人:dpa321 回复数:0 浏览数:13246 最后更新:2012/10/17 15:27:22 by dpa3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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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pa321 发表于 2012/10/17 14: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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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西川谈:诗歌与时代 “这既不是一本诗集,也不是一本散文集,也不是一本论文集。这是一个人在诸多方面的胡思乱想。”近七年前,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著名诗人西川在出版诗文集《深浅》时如此写道。从1992年写作《致敬》起,西川就改变了诗歌写作的路数,从语言到篇幅都越来越有散文化倾向。他自己将这种未经命名的东西定义为“变体诗歌书写”。
七年后,西川的“胡思乱想”未曾停止,变成了铺张的语言和酣畅淋漓的想象,被收录在最新诗集《够一梦》中,与中国当代诗人于坚、韩东、翟永明、杨黎和春树的新诗集一起,并将作为《新陆诗丛·中国卷》六册之一由“楚尘文化”于今年底出版。近日,西川来到深圳参加“第一朗读者”诗歌艺术沙龙,本报记者就诗歌跨界、诗歌翻译、诗歌现场以及诗歌圈子等话题对他进行了专访。 1 跨界是对于以往写作形式的不满足 记者:你的诗歌从语言到篇幅都有散文化倾向,即将出版的诗集《够一梦》还会延续“变体诗歌书写”的风格吗? 西川:《够一梦》基本上都是中短篇诗,没有收录我真正长的东西。诗歌和散文到底有没有界限,我今天早上还在想这事儿。有的东西适合写成诗歌,有的东西适合写成散文,有些东西适合写成诗歌和散文之间的东西。我自己对于跨界有兴趣,而这种兴趣实际上就是对于以往写作形式的不满足,那些东西不足以表达我对于当下生活的感受和思考。我可能是一个实验色彩比较强的人,但我这种写法可能也不适合别人。 记者:你心中有好诗歌的标准吗? 西川:一首诗好不好,看两三行就知道了。有的人诗歌写得很好,但他没有创造力。能写几个好句子,出几个好意象,这完全不能让我感到满足,我已经有足够的经验,优美的小感觉就留给喜欢表达的人吧。真正让我觉得过瘾的东西,实际上是创造力。就目前而言,我要求我的语言和我的现实感或历史感有关联。 记者:你最近有读诗吗? 西川:除了在读我加拿大朋友蒂姆·柳本(Tim Lilbum)的新诗集《Assiniboia》,我最近没读什么诗,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读中国古书呢。刚读完荀子,正在读墨子,先秦诸子我已经读了一段时间了。一直在下工夫。我急迫地需要创造力的资源。我把中国古代的正史、笔记文、赋、书札都当诗歌来看。这也算是一种跨界。 记者:除文学形式相互跨界外,诗歌与其他艺术形式可否跨界? 西川:当然可以。我跟戏剧、电影和美术等领域的艺术家都有合作。前几天我刚请来几个外国朋友,把国外的一种叫做“现场诗歌(poetry slam)”的诗歌表演带进了我们学校,它有朗诵的因素,但跟说唱有关,更像是表演,学生们都特别的兴奋。对于跨界交流,我完全是敞开来的。 2 努力将现代汉语变成一种像样的语言 记者:你曾经有一个观点,说“古代汉语是发达的,现代汉语有时反而造作”。 西川:古代汉语的特点之一是以“字”为基本语义单位,因而也就允许古诗以五言和七言的形式存在;现代汉语是双音节的,等于是以“词”为基本语义单位,这时如果还以“字”写诗,实际上是很难的。也有几个写得好的,比如聂绀弩和启功,但大多数人写的要么是对别人的重复,要么是垃圾。 记者:如何才能让诗歌写作与“现代性”相对称? 西川:不少人至今迷恋“杨柳岸晓风残月”,我也觉得挺美的,可这种写作和现实生活本质是脱节的,那些风花雪月的词汇根本没法描绘我们今天的许多感受。我工作的中央美术学院有一位老师曾经问我:写山写水容易,你的诗歌能写塑料盆吗?如今哪哪都是塑料盆,你不能说你的艺术不能面对这塑料盆。我想有出息的诗人或艺术家,必须懂得面对和处理塑料盆问题。与面向古汉语的白话相比,现代汉语更面向今天的生活,我们应该努力把这种历史不足百年的语言变成一种像样的语言,一旦如此,我们就能够开始真正地谈一谈现代诗歌了。 记者:怎样的现代诗歌才不造作呢? 西川:造作属于作者本身对于艺术没有理解,还处在一种皮毛的写作状态。我算是一个比较有经验的读者,一首诗能够带出多少背后的文化信息、时代信息和现实信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造作的诗歌语言的丰富性不该亚于时代生活的丰富性,所表达的情感和思想不该比时代生活更浅薄,个人想象力应该有助于时代的想象力,诗歌的强度、硬度、厚度,应该至少不会被时代生活所嘲笑,诗歌描述的准确性应该让时代吃惊。 3 中国翻译家大多不了解外国诗歌现场 记者:今年你刚在美国出版了英文版《蚊子志:西川诗选》,中国当代诗人目前在国外整体影响力如何? 西川:中国朦胧诗人有几个非常有影响力,像老北岛。但总体而言,了解中国诗歌的人有限,但真正了解的人又对中国当代诗歌评价很高。比如我刚才提到的朋友、加拿大总督文学奖得主蒂姆·柳本最近就写了一篇文章《曼杰斯塔姆一代》,将我们这一代中国诗人比作俄罗斯文学的“白银时代”作家。 记者:你本身也做翻译,会否考虑亲自翻译自己的作品? 西川:这我翻不了,英语不是我的母语。我们课本里学来的是正确的英语,写作不需要正确的英语,写作需要翻跟头的英语,这咱们不会。要是哪天我能用英语吵架了,我就能翻译了。 记者:你最近有翻译外国诗歌吗? 西川:没有,因为非常耗时间,我也不是一个专门的翻译家。况且,翻译不仅是翻一首诗那么简单,比如还涉及“翻译的政治”,也即选择翻译谁的诗歌;比如翻译还可以作为一种批评的手段,对原文进行删减增补。如果一直停留在技术层面做翻译,我才不搞这个东西呢,它对我的智力不构成挑战,不能让我觉得过瘾。我真正想翻的有庞德,像他这么大一个诗人,在中国居然连一本传记都没有。曾经有学者叫我翻一本《庞德传》,但这意味着我得有一两年都扑在上面,将来再打算吧。 记者:庞德说过,一个伟大的文学时代必是一个伟大的翻译时代。可事实上,我们现在能读到的外国翻译诗歌不少是80-100年前的作品,许多当代外国诗人我们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西川:现在是有些出版社在坚持做外国诗歌的翻译出版,但他们都太依赖中国大学里的翻译家,可中国的翻译家和外国诗歌界并没有太多来往,对于外国的诗歌现场不了解,可是了解国外的诗歌现场和诗人圈子恰恰是很重要的。比如最近中国对于东欧诗人的崇拜有点弄疯了,读完布罗斯基读米沃什,读完米沃什读扎加耶夫斯基,读完扎加耶夫斯基读温茨洛瓦……实际上,他们在美国就是一个小圈子。我们的翻译家不了解“现场”的话,就会放大他们的影响力。 当然,我也觉得布罗斯基和米沃什写得很好,但把对于他们的热爱转移到稍微差一些的同圈子诗人身上,就有点玩儿过了。 4 应该多请外国当代诗人来中国交流 记者:那么怎样才能了解外国当代诗歌现场? 西川:这已经不是翻译的问题,就应该直接把人家请过来,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处于什么精神状态,能够带来什么思想观念。但是国内办这么多文学节,真正请来的好诗人却很少,这跟当下中国诗歌圈的习气,跟掌握金钱和学术资源的人自身的见识和愿望都有关系。原来我和朋友们组织过几次诗歌活动,邀请谷川俊太郎、高桥睦郎、平田俊子等日本最优秀的诗人和中国诗人展开对话。我们还请过美国桂冠诗人罗伯特·哈斯和美国垮掉派第二代领袖人物、女诗人布伦达·希尔曼等讨论“一个人如何在自己的写作中对现实作出回应”等话题。我认为,多请些外国诗人来中国交流,比中国诗人出去参加骡马大会(劣质的国际活动)更有意义。 记者:你认为诗歌活动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西川:主题讨论。今年八月,我去英国爱丁堡图书节参加了“世界作家大会”。全世界请了五十个作家,其他都是小说家,只有五个诗人。我们讨论了五个问题,包括“文学要不要政治化”、“小说的未来”、“内容与风格”、“有没有一种民族主义的文学”和“审查制度在今天”五个问题,讨论将持续一年在全世界展开。 记者:国内的诗歌活动似乎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圈子诗人,被拉到全国各个城市,像展览似的。 西川:我也早觉得这很是个问题,但也不怕他们走来走去,但如果他们在任何地方干的事情都一样就没有意思了。当然中国诗歌活动也有讨论环节,但我要求的是讨论的信息量,很多国内讨论都没有信息量,每人光表达一下态度——我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听你那态度干嘛,态度是没有信息量的,你必须告诉我你都干了什么,别告诉我一个态度。 记者:关于这个“圈子”,你曾这样评论它的功能:“大家都想安全地进入文学史,安全地获得声望,安全地变得懒惰。” 西川:我今天可以更饱满地来说说圈子这事。大家都在批评圈子,圈子有圈子的问题,里面有一些恶习是我很讨厌的。但我今天倒想为它辩护几句。圈子实际上相当于过去的文人结社,像郭沫若、蒋光慈和郁达夫他们就是一个圈子,跟鲁迅的圈子不是一个圈子。圈子曾经有它积极合理的价值,可以使文人互相安慰,告诉你你的写作毕竟在这世界上并不是完全没人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