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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对南方周末讲:《三枪》很难让知识分子笑 | |
发起人:cqq 回复数:0 浏览数:8599 最后更新:2009/12/15 20:59:49 by cq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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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qq 发表于 2009/12/15 20:5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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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对南方周末讲:《三枪》很难让知识分子笑 “三枪”公映的两周前,南方周末记者在新画面公司采访了张艺谋。 张艺谋电影先前都是放“张艺谋档”,“三枪”却赶的是“贺岁档”。“应该来凑热闹。”张艺谋说,“把这个档期做熟、做透,进而延展其他的档期,也是一大快事。你有这个资源,为什么不去弄它?这是很实话实说的,在中国导演当中,享有资源优势的人并不多。” “我手上没什么剧本” 南方周末:为什么会改编科恩兄弟的电影?大家很难把你们联系在一起。 张艺谋:奥运之后,我手上没什么剧本。说起来别人都不信,实际上是剧本荒,实际上是等米下锅。别人都以为我在做奥运会的三年当中会攒了一堆剧本,其实完全不是。 现在电视剧下手非常快,稍微有个眉目的作家、小说,噼里哐啷都抢,所以就很难抓。过了春节以后,我坐着想,25年前看过《血迷宫》,科恩兄弟的作品嘛,都很喜欢。也算是一粉丝了。我重新拿那个碟再看,然后又重新联络版权。 南方周末:《血迷宫》版权是多少? 张艺谋:具体多少钱我不知道。它是分两步,第一步,你要付版权费,第二步,它要全球票房提成,这很厉害。人家当年是花80万美金拍的,现在可不那么算账,也许觉得我现在拍能卖钱吧,所以要全球票房提成。 南方周末:《血迷宫》有什么东西让你25年也不能忘的? 张艺谋: 我印象中最深的是所谓的误会,在你眼前发生的阴差阳错。主人公埋人那一套影像和那个“埋错了”,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南方周末:但“三枪”跟科恩的风格其实又有不同。 张艺谋:对。我最早想按照《血迷宫》的风格做一个冷峻这种类型的电影。我想放在什么朝代呢?自由一点的话就放在古代,只做一个中国故事。张伟平提议,要不就用小沈阳。我当时觉得对不上套,差不多想了一个星期,觉得既然是做贺岁档,也不用免俗了。就给本山打了电话。 《三枪拍案惊奇》就是一个很快上马的东西,没有太多地经过深思熟虑。当导演的就有这个愿望,先干活,我也不把这种奥运会后的复出当回事,慌慌张张地这么上了。 南方周末:如果不提《血迷宫》,观众可能会觉得“三枪”是一个纯粹的中国故事。你也有意地去勾连《三言二拍》? 张艺谋:对。我是有意识地也找用《三言二拍》做一个引导,让人觉得是一个中式的故事。找小沈阳这种笑星来演,也可以发挥他的长项,就是所谓的“娘娘腔”、“小男人”不能担当,其实最后是一个“小男人担当”的故事——但鼓足勇气担当一把还担当错了,这也是一种荒诞。可能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发挥了我某种黑色幽默的长项。 举例来说,孙红雷比它原作的那个俗俗的私家侦探要有趣,非常缜密的一个人,没有犯过任何错误。但实际上,当他再翻回来,找烟袋的时候,看到了小沈阳拉完屎了留下的烟盒包,他必定要犯这个错误,因为那就是巧合。所以就比较好玩嘛。 我其实把它当《三岔口》了:上场门,下场门,你方登罢我上场,你来我往,你进我出,像个走马灯的循环,故意把它浓缩在一个环境中。这实际上已经是中国古典戏曲的结构了,浓缩了误会关系,加强了它的阴差阳错和一种巧合。你会觉得是一种命运感,人左右不了,电影里的每个人都在犯错误,而且无法避免。 让知识分子笑,很难 南方周末:“三枪”这个电影之于张艺谋,有点像《鹿鼎记》之于金庸,好像是非张艺谋,但处处都有张艺谋。 张艺谋:我用这几个演员,确实挺不像我的。我以前拍《有话好好说》,多少还有人文精神。“三枪”就有点像甩开了,咱就弄一个喜闹剧,从喜闹剧往惊悚部分或者悬疑部分转。 但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某种特色,比如我要让“三枪”像个现代语言,我就要抽离一点时代。荒山野岭没有人,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它就一个面馆,完全彻底的象征。我突出电影的造型,找一个很奇特的地方作外景地,让它画面很大。 南方周末:那些夸张的服装呢? 张艺谋:你看古装片很有意思,凡色彩必属于帝王将相,华丽至极,到了普通老百姓必定是灰头土脑,褐色、灰色。所以呢,只要一拍客栈,那都是灰调子、土调子、褐调子。 我说那干脆咱就大红大绿,就很强化,也是增加它的视觉所谓的赏心悦目,但同时也让它怪一点,不要像个真的。所以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服装走向、色彩造型,包括比较夸张的,多少带一点点卡通式的处理。我觉得都可能是能搭上现代年轻人的另外一种感觉。 南方周末:你确定年轻人喜欢吗? 张艺谋:什么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们不知道,我只是认为他们一定不喜欢老一套,他们一定是希望有些新的东西。 南方周末:“三枪”是个喜剧包装,在台词的设计上对你来说有没有什么障碍? 张艺谋:这部分基本上都是编剧徐正超的功劳,他长期写舞台小品,必须上台十句八句就要来一句精彩的词儿,单口秀、多口秀、脱口秀,他们都有这样的讲究。当然这种包袱出了国也许不一定能认,但是它在国内很有效,我只是来鉴别能不能用。 南方周末:这部戏好像还有喜剧和非喜剧导演? 张艺谋:对,我把《武林外传》的尚敬叫来帮忙。喜剧挺不好拍的,“搞笑”和所谓“庸俗”其实薄得就只隔一张纸,弄不好就过了。我们拍戏的时候,时时在困惑:这东西俗吗? 我感觉“搞笑”就像你养一群马,它必定在笑点上分了上中下三等。你看我这戏,有上点的笑,在剧情结合得非常好也很有意思的,“啪”打得很准。也有中、下的笑点。一个搞笑的导演让他的笑声全部控制在上点上,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就像一个喜剧小品一样,老百姓喜欢,你想让知识分子也开怀,并且觉得确实很到位,很难。 南方周末:张伟平认为电影里的一些台词将成为流行语。 张艺谋:“三枪”哪个点是可以流行的,不好说,它还真的比一般文艺片的判断要多元化。我自己就一个原则——我会不会笑。我笑了,我就不听别人的了。然后这些词要跟演员磨合,小沈阳、闫妮他们演,我笑没笑。我要笑,好,留着。 最后一关,我在剪辑台上笑没笑。看了很多次,我再剪,每次到这里我还忍不住想笑,我就把它留住了,也不管这“俗和雅”了。其实我们拍摄部分,搞笑的比现在多,因为严格要求,有些吃不准就删掉了。 你们随便搞 南方周末:从二人转到电影,小沈阳、毛毛他们是怎么跨过来的? 张艺谋:我觉得,需要引导,建立自信。第二个,需要发挥强项。我永远都跟演员说,“你都可以”,“你随便搞”。二人转演员不叫“说学逗唱绝”,他们每个人身上要有个绝活。沈阳他们演戏的时候,摔了很多跟头,都不重样,这其实就是发挥了他们的强项。因为二人转演员在舞台上,经常人绊了喇叭线摔一个跟头,被麦克风磕一下脑袋,装得很像,这种自嘲式的摔跟头是一个活,人人都会。 沈阳发现闫妮杀人以后,他要惊慌失措。你想,让这样一个非影视演员去演惊慌失措,如果只是用脸来表演的话,你能拍多少时间?你拍十秒二十秒,你就拍不动了,无非就是“啊啊啊”。但是我让沈阳摔跟头,失魂落魄,从出这个门、出这个门,沈阳要摔15到20跤让我选,他把那种跌跌撞撞和所谓的“深一步浅一步”,连滚带爬、腿发软的状态表现出来了。 南方周末:闫妮的表演非常棒,“三枪”给了她另外一种成功。 张艺谋:对,“能哭、能笑、能撒、能闹”的女演员其实不是很多。女演员一个有形象的问题;第二个不一定那么能撒开。比如说张曼玉,很好的演员,不一定能在这狂喊乱叫,不怕洒狗血。 闫妮空间和弹性都很大,是我们陕西人,撒得开。沈阳中箭倒地那场戏,她过去扶他,三五个镜头。拍她这场高潮戏的时候,我让她看了一些恐怖片:闫妮,你就负责给咱拼命地乱叫就完了。我从下午拍到晚上1点,拍了17遍,她哭得已经昏天黑地了,最后我有节制地要了一点点。 恐怖片女演员其实是不好演,要从头叫到尾,惊恐尖叫实际上是个表演,但它总被正宗的学院表演派忽视。恐怖片、鬼片里少了惊魂尖叫是没有气氛的。所以我老跟闫妮开玩笑,说你二十多岁都干嘛去了,我说你应该早出来。 沉重到什么时候 南方周末:“三枪”和《血迷宫》对照,不是特别黑色,人物也不是特别地酷,有暖意在里头,这种分寸是怎么考虑的? 张艺谋:“三枪”不像《血迷宫》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品,科恩兄弟的作品是一贯的冷峻和疏离,但你把它搁到古代一个不可知的环境中,那种冷酷、冷峻就没有对立的意义了。 第二个是人性的温暖,我觉得让电影里的每个人有一定人性。可能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小沈阳这个人物的“担当”和“不担当”就是有意义的。之所以前面用了很多嘲讽,用99个连滚带爬,说他的胆小、胆怯,那只是为了后头1%的“担当”,这样一个人的转变,还是有刻画的意义。 中国人,还是讲究人情。也是这样子,小沈阳才用得对。包括孙红雷、闫妮等等这些人物,我还是希望他们有一点人的感觉,所以就没有坚持科恩兄弟的那种冷峻和疏离感。当然,当你用戏曲的元素包装,再加上搞笑和幽默之后,可能那些东西就彻底地淡化下去,就没有了。 南方周末:你在这个片子里,想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张艺谋:我觉得是某种不可控的命运感,我自己其实就是想说这句话。我们的故事就是一直在团团转,我们把这种不可控制放大了。每个人都在犯错误,其实就是看到人在命运前的这种孤独或无力。老百姓也会觉得,整个就是阴差阳错,那也行。 咱要是文化人,说两句咬文嚼字的话,那就是说一种命运。这个跟我们过去拍的很多主题也许都接近,就是说我们在大时代面前,我们在政治面前,我们在许多(事物)面前,我们是随波逐流地被摆布,是不可能控制的。世界大战如何发生,可能都是不可控的,我都不知道我们犯了多少错误。错误地估计别人,错误地估计自己,错误地估计形势,都可能犯错误。也许这就是我想说的那句话。 南方周末:“三枪”结尾的歌舞处理,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预设? 张艺谋:对,一开始就是这样。演员练那个舞练了快两个月了,练得苦不堪言。那段舞蹈我是一开始决定的,电影里有做面的镜头,后边我们借了东北秧歌民间舞的舞姿,但是他们不是拿的跳秧歌的手绢,拿的是面块在那里跳,既是舞蹈又不完全是舞蹈。那个舞蹈也反映了我的观念,生活要继续,你还得吃吧,还得喝吧,住不住店先来一碗面。所以,那3分钟的歌舞是从闫妮一边哭一边擀面开始的。 南方周末:电影结尾所有人复活,坐到一桌酒席上欢声笑语,这是因为贺岁的缘故还为了冲淡一点电影主题带给大家的沉重? 张艺谋:两种都有。世俗一点讲,这是符合中国人贺岁心理的,也是我自己的一个观念,跟歌曲最后两句收尾是一样的——“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生活就是生活。陕西这两句俗语,在关中一带应用很广泛。这两句俗语就是只是告诉你,一切会照旧,没有你、有你,还是这个样。 我们的世界观还是乐观一点,这只是个电影,你让人沉重到什么时候啊?你看中国的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改变,我们中国人几乎从“文革”的阴霾中走出来了。我们的80后90后已经把“文革”看做历史了,如此长的一个十年浩劫,中国民族都挺过来了,那场政治运动触及到人人的灵魂啊,我们都可以走出来。所以,电影就只是个电影。 既然大家都批评,那我就再来一个 南方周末:张艺谋也开始拍贺岁片了,你对电影作用的看法是不是发生了改变? 张艺谋:我总觉得电影说不了太大和太深的道理。我自己对电影的定义更倾向于流行文化。电影的功能很少不是发挥在今天而是发挥在未来的,那都是研究用的。一个电影过了20年,我们再猛然回首看它,觉得了不起,能有几个人?能有几个知音呢?所以好莱坞或者外国再好的电影再大的导演,就这一个月就过去了;下个月就是新电影上了。 所以,电影它基本是沾着大量流行文化的痕迹和这种所谓季节性。这样的话,对于电影我自己的理解是,把姿态放低一点。咱现在不是越来越多的人都说你别端着,别苦大仇深。 电影绝对是季节性的、时令性的,所以,不用承载太多责任。当然,你也不要俗到一味地取宠观众。 南方周末:电影是创作,是娱乐,也是生意,很多对你的批判是仅仅把你当成一个创作者。 张艺谋:电影是什么?电影是创作、商品、娱乐,它这三样其实都沾。这十年下来,评论界也罢,知识分子也罢,可能接受了这种多元化的定义。这实际上是个进步。 过去中国人评价“创作”就是“万般皆下品”,所以电影作为艺术,很高尚、很高雅,这只是一种思想意义和文化品格的定位。直到今天,我们还有很多这样习惯性的定位。 南方周末:你觉得委屈吗? 张艺谋:我们真的是应该用与时俱进的态度来看电影。那么作为一个导演,在这几方面自觉和不自觉做的尝试,都可以看做是合理的。 以往评论界,我们叫“首文”——首都文艺界,可能寄希望的,或者愿意,只做一个单向的定位。可是我不是很安分,所以我就这样那样,把大家概念也搞乱了。这实际上不是我有本事,是我们到这个时代的节骨眼上了,中国电影产业飞速提升,和我们自己对主流电影的培养已经到了节骨眼上了。 电影是个产业,如果没有主流电影,所谓市场电影,它没有最大的这一块做支撑的话,它的艺术就呆不住了。那总要有人下地狱啊,那总要有人堕落,去做这个事啊。 何况你还要面对好莱坞。你要培养这块的队伍,敢于流俗,敢于在庸俗中学习、成长,有了自己主流的产业的这一块,才对另类的小众文艺片是最大的支持和保护。 南方周末:你的电影在中国电影产业史上有里程碑的意义。现在回过头,你怎么看《英雄》、《十面埋伏》、“黄金甲”? 张艺谋:今天看《英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它都是中国大片的一个开端,是票房大卖的一个标志。可是我当年做这个是无意识的,然后也带来我拍这种电影的争论。是做文化精英还是做堕落英雄呢?《英雄》的这些争论现在都过去了。那是一个时代的开始,那正好这个时代,让我拿《英雄》起了个头,不是我起头,也有别人起头,正好赶上了。 南方周末:《英雄》之后呢? 张艺谋:从《英雄》以后,我倒真的是有意识地做商业片。我喜欢中国的动作。我不像有有些导演,他天生都不喜欢,只是要跟上潮流。我是天生就是个武侠迷。我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看这些书。 第二,那时候我有意这样做的原因,也是觉着需要这样的电影,并没有产业意识,只是觉得索性就把水搅浑吧,就有这点孩童心。既然大家都是一片批评,那我就再来一个电影。 当中国电影产业发展到全世界第二位,甚至咄咄逼人要做头一位的时候,全世界都要刮目相看了。 南方周末:《英雄》、“十面”、“黄金甲”给了你哪些教训? 张艺谋:我觉得《英雄》可以拍得更好。我拍《英雄》的时候,没太多想那是一个分水岭,也没太多想它引起的轩然大波。一个电影就两手嘛,一部分是一个好看的娱乐元素,一部分也要有说的一句话,这句话可以说得结实一点,也许可以避免一些尴尬。《英雄》这一手是硬的——视觉营造,那是我的长项。另一手故事和人文性,我没想明白。我自己现在就是后悔,我那时候光想视觉了,觉得这是打的电影,就不要太多想。后来的《十面埋伏》和“黄金甲”,视觉创意都赶不过《英雄》——它是我很多年想拍武侠的一个厚积薄发。现在要再拍武侠,我还得攒一阵子。 “不是搞了奥运会,政府就会帮助我” 南方周末:你有资源优势——商业资源、政府资源,你从中享受到的实际好处是什么? 张艺谋:其实没有享受什么实际。咱就乱说八说,第一,你会享受到积累的人气资源。资金,对我也不是问题。外界认为我似乎搞了奥运会,政府就会怎么帮助我,这其实是两码事。 比如我自己享受到的电影审查的这方面,只严不松。每一次电影审查,领导都说,因为是你的电影,告状的人也多,写信的人也多,我们恐怕要考虑,这个镜头在年轻导演那就不剪了,在你这里还是剪了吧。 实际上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们有越来越宽松的一个局面,尽管这种宽松度不是你期望的。我自己认为再往下的新一代领导人,应该说都是我们的同龄人,大家都经历过同样的人生,实际上是采取务实的态度。所以,我自己是很期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更进一步的宽松,因为我觉得这会带来一个电影的繁荣。 前段时间,我看《风声》,我其实很惊讶。 南方周末:为什么? 张艺谋:它这样的电影能通过,中国没有电影分级制啊,8岁12岁的孩子都要看。我觉得十年前不能想象(这不是意识形态的问题)。无论怎么样,我们还是看到了随着社会进步而带来的某种开放性,哪怕它只是个姿态。 南方周末:我们已经有了主流的商业大片,如果放开进口大片,跟好莱坞有得一拼吗? 张艺谋:如果放开了,就是死路一条。我们没有形成有效的市场体制,只是偶尔露峥嵘,完全不稳定。我们没有有效的营销队伍、市场机制、创作队伍、制作队伍,有点东一下、西一下。所以市场保护是必须的。保护到什么时候呢?不知道。我只能看出来是要很多年。 南方周末:接下来你要拍《山楂树》,为什么选择它? 张艺谋:还是感情吧。《山楂树》写的是我们这代人的故事,在“文革”那样一个非常年代的一段比较纯美的感情,让人向往,我被那个故事感动了,就觉得可以拍一个典型的文艺片。这种纯真本身抹掉了政治和时代以后,是一种很典型的东西,跟我们以前看的文化大革命的类型不太一样。它恰巧是诞生在2000年以后的一个作品,它已经不是我们这代人传统的一个角度,是另一个角度看那段历史。 所以《山楂树》可能拍出来,也不完全是过去的《活着》或者是《我的父亲母亲》。 南方周末:现在你的剧本还要审查吗? 张艺谋:当然。我们是先给一个剧本通过令才能拍的,我的剧本不光电影局看,还要广电总局看。“三枪”他们审查的时候倒真还啥都没说。审查也有意思,领导就看够不够暴力,一看这没有太多暴力镜头,就放行了。古代好像不沾什么政治。 秦汉之后就剩下门客 南方周末:武侠片还有哪些可能性? 张艺谋:不知道。我总觉得中国古装动作这一类题材是个很大的天地,是个筐,可以承载许多东西。虽然它不那么写实,更抽象一点,跟现实结合得不那么密切,但是它可以承载中国文化符号,也可以承载知识分子念念不忘的人文关怀。我就觉得这个题材还有许多空间,以后还有机会,我还想拍。 南方周末:大陆版的武侠片和港台拍的武侠片,包括合拍的武侠片,隐约都有一些差异,你怎么看? 张艺谋:现在港台导演跟大陆人裹在一起,混杂地拍的东西,跟他们在本土的都不一样。我觉着好像我们不太“搞”,我们还是相对讲究一点历史,这种所谓的“有出处”,他们以前挺海阔天空的。 武侠和古装动作,其实是俩类型。武侠纯粹是创造,没多少年历史;古装动作,范围很大,你几千年都可以写到。我觉得这俩东西其实不完全一样。 《英雄》就是很有野心嘛,想把这两个东西糅一块,又套上了一个刺秦的很写实的背景。但我对“侠”的研究就缺少透彻性。这个“侠”到底是什么?这种“侠”是知识分子创造出来的,不像日本的“忍者”,真的是有这样的文化的社会延续。中国秦汉之后就没侠客,只剩下门客,后来就成流氓、土匪了。 我很健全,也很坚定 南方周末:有评论认为“黄金甲”里的颜色用得过了,你现在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艺谋:如果说某个皇帝喜欢鲜艳的颜色,他的时代就会堆积出这些深的颜色。我们反正用的是五代十六国,你也不能肯定,哪个小国它就是这样的颜色。今天秦俑坑出土的都是彩俑,只是风化而已,我倒觉着不存在历史的真实性。 我当时拍“黄金甲”是这么想,咱不是金碧辉煌嘛,奢华嘛,那咱就让它奢华到极致。我当时还是要找个人文说法,就是奢华到极致底下人性的扭曲。我们当然可以拍一个暗调子的,通常这种悲剧拍一个低调子,黑黑的、蓝蓝的,我说干脆反着走,极尽奢华。 南方周末:国内还有批评认为,大量被屠杀者没有给特写,没有照顾他们的…… 张艺谋:给个特写、给个近景,就是尊重;不给特写、不给近景,就不是尊重?我们某个镜头集中在6个演员或8个演员身上,那些士兵你给了近景又能怎么样?难道我给了近景就没这批评了吗?仍旧会有这批评,只是换一个说法而已。“黄金甲”里我用许多象征性的手法,比如被屠杀的人就像蚂蚁一样被践踏,像菊花一样,让人觉得生命毫无价值。我认为那个时候宫廷的屠杀就是这样残酷。你看那些研究古代战争史、政变史的,通常就是血流成河。我是有意识的这样做的,不是说不尊重人的个性,所以用了很多俯拍,加上电脑的射箭效果,箭如飞蝗,全射死了。 南方周末:可以说你有一个稳定的价值观吗? 张艺谋:是这样子。你想到如今了,你不可能变了,你的世界观、人生观,你的所有都不能改变了。我不仅很健全,我还很坚定。我自己要拍的电影,我要说明的那句话,我都很清楚。我从来不作辩解,更不作委屈的辩解。我倒觉得这就是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