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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舞蹈家金星作为中国现代舞的先锋,已在其舞蹈生涯中创造了许多“第一”,上周在上海又见金星。她化身杜丽娘,穿梭于古代与现代之间,重新诠释爱情这个永恒的话题。
10年了。金星苦苦经营的金星现代舞蹈团,以上海为大本营,创作出了《海上探戈》、《圆》、《在皮肤下面——最近和最远的》等多台现代舞蹈作品,并成功走向海内外舞台。就在回炉重铸《中国制造·游园惊梦》的当口,舞蹈团迎来了10岁生日。对于这个生日,金星并不高调。但对于舞蹈这个梦想,她高调地投入着,旋转着,跳跃着。
作为当代舞坛最具个性的舞蹈家,金星对于舞蹈和舞蹈这个梦的言说,依然快人快语,毫无顾忌。之后,她又匆匆率团奔赴澳大利亚阿德莱德艺术节的50周年庆典。
伍斌:这次《中国制造·游园惊梦》,你所呈现的杜丽娘与以往作品有什么不一样?
金星:杜丽娘就是汤显祖笔下的一个幻象。那时候的文人在生活中无法实现纯粹的爱情,因此把所有的感情寄予在了这样一个浪漫和人性化的形象中。反观面临太多选择的当代,人们却反而不知道要什么,不少人贪婪、自私等人性的弱点都由此暴露。我不愿照搬杜丽娘的情节。舞台上,当代纺织女的背后杜丽娘依旧柔情,不知道哪一个时代的爱情更有滋味,哪一个更苍白。
伍斌:不少国内观众往往惧怕“不懂”现代舞。
金星:这是一个关乎现代艺术与中国人关系的问题。以前我们的观众缺乏自由度,总是被动接受着灌输给他们的理念和教化。有朝一日,当现代戏剧、美术、摄影、舞蹈都提倡归还观众自由时,人们反而变得那么不自信。我希望观众的心态放轻松,哪怕你是人群中持有某种观感的唯一一个人,也不要惶恐,保持你的个性就好。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更不要怕跟别人不一样。就因为害怕“不同”,我们舞台上平庸、缺乏个性的东西还少么?《游园惊梦》这个舞蹈,你们怎么看都行。
伍斌:听说最近你酝酿的几部新作对焦的都是传统文化。
金星:这种感悟是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得到的。西方当代舞台艺术中有很多东西得到中国文化的启发,比如舞台的空灵,写意的表演。在现代舞蹈这个无拘无束的样式里,恰恰能够装进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重新观照与思考。
比如,最近我编的独舞《古琴》,古人在艺术的一动、一静之间都能产生“呼吸”,那种深沉的脉动,我们多久没有静下心来感受了?我还尝试用《平沙落雁》作配乐,来表现中国书法的美学意境。如果我们能够对传统文化的流失更多些关切,对传统艺术的精髓多些返回和反观,我们的艺术空间就会更宽广。我希望不久后,这些作品能集结成为一台新作品,让观众看到金星舞蹈团新的思考与探索。
伍斌:你的这种返归传统是不是影响到生活状态上?
金星:是的。比如现在每逢家里开饭,我妈妈再忙,我也要让她先坐下,之后我和我先生坐下。然后,我要求两个儿子先感谢做饭的母亲,才能坐下吃饭。孩子“饭来张口”变成了一种习惯,就会泯灭了他们的感恩之心。所以,就是他们再饿也不敢抢先上桌。“长辈先”,这是咱们中国传统文化里就有的,我先生也非常支持我这样做。
伍斌:金星舞蹈团成立10年了,这10年里有辉煌,也有诸如“南迁北迁”和“发不出工资”的传闻,你怎么看?
金星:金星舞蹈团1999年在北京注册,第二年迁居到上海。10年了,这片对现代舞而言不算很肥沃的土壤里,居然开出了这么一朵奇葩,我们见证了这个历程。前两天听人问,金星你们团是不是最近又从上海迁走了?我们除了国内其他地方的演出,每年还接受世界上不少艺术节、舞蹈节的邀约,可以说是“居在上海,舞在世界”。
伍斌:作为全国第一个私人舞蹈团体,这10年的路是不是走得很艰辛?
金星:有时候是很艰难。今年团里的年夜饭,有个男演员借着酒劲,抱着我大哭。他到了结婚年龄,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他在我这里跳舞每个月5000元,还有个选择是到一家餐厅当经理,可以有8000元到1万元收入。面对选择他压力太大了,我们都是有梦想的人,谁愿意轻易放弃这个梦想?
我是从体制内走出来的,我知道走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10年来我们不拿政府一分钱,每年出一台新作品,我们用自给自足的方式养活这个团队。这样一个机制的团队,只有靠实力说话。我不敢说我们比国有院团生存得好,但是,如果在如今文化体制改革的氛围中,让更多文艺院团试着走市场化的路子,我一点也不害怕拉出来比一比。
伍斌:下一个10年,你对舞团有什么设想?
金星:团里有5、6个演员跟着我已经十几年了,每一次在国外的舞台上谢完幕,他们都和我一样感叹在国内的艰辛和付出是值得的。下一个10年,舞蹈团最重要的任务是推新人。有了新的血液,我们可以以活力和个性延续“舞在上海”,并继续代表中国现代舞赢得世界的认可。
伍斌:时下中国舞蹈界,新作的诞生比较频繁,投资也有越来越大之势。
金星:我觉得时下中国舞台陷入了一个“比数字”的怪圈,你的投资大,我比你更大;你的舞台漂亮,我比你更金碧辉煌。
我是搞舞蹈出身的,搞一台中国舞剧,投资个300万元到400万元足够了。我们在舞台上应该比拼的是舞蹈人的素质,但是现在为了把实景做得漂亮,大家恨不能把所有的钱都堆砌上去。国外现代艺术在向我们的京剧偷招,京剧靠演员的身法,把江山美人尽收眼底,人家觉得这是多么的现代。我们却在用很现代的技术把观众的想象空间给堵死了。没有了想象空间,那叫什么艺术啊?
伍斌:你觉得创作界有什么需要反思的么?
金星:不光是舞台艺术,还有不少实景或山水情景剧,明明亏本,还在前仆后继地往里面砸钱。我看那些东西都是“皇帝新衣”。我觉得需要反思的还有批评界。我们听不到客观公正的批评的声音,我们也缺少真正专业的批评家。如果在文艺创作上再不提倡批评与自我批评,不挑毛病不治顽症的话,那我们就会像童话中光着屁股的皇帝那样一直乐下去。
伍斌:听说你一直拒绝送票给别人看?
金星:是的,有些声音哪怕非常微弱,但是,你坚持了,总会有所改变。我不止一次呼吁北京观众,请购票看演出;也喊过“买票为荣,赠票为耻”。我母亲每次看演出,我都是自己买票给她。有一次,我想给我的老师买票,电话打过去,老师说已经买好了——他对我的理念有所闻并非常理解我的做法。
伍斌:你特别看重剧场这个表演空间。
金星:无论哪个国家,都离不开剧场艺术,因为剧场是释放灵魂、交流思想的高层次载体。在那一两个小时中,不论总统、女王、皇室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得坐在那一片黑暗中,面对歌者与舞者,也面对他们真实的自我,他们的灵魂和想象力得到了自由释放。这是一个真正公平的公共空间,国内的剧场艺术应该得到很好的保护。
伍斌:作为一个舞台明星,你在剧场里还会感到激动或紧张么?
金星:不怕你笑话,一直到现在,我上台前还会紧张。昨天晚上我做梦了,梦到我上了妆却不敢上台,紧张得想逃……我觉得这种紧张,当一个演员来说是好事。如果哪一天我不紧张了,也就不用上台了。如果问我个人有什么梦想?我还梦想将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剧场。
伍斌:如果哪天不跳舞了,你会去做什么?
金星:如果不能跳舞了,也许50岁时,我能成为中国最好的脱口秀主持人。不用凭姿色,就凭我这些年积累的“含金量”。所以,这些年有时候演演话剧,也是在练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