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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王瑞芸谈:纽约艺术印象
发布时间:2009/11/27  阅读次数:26885  字体大小: 【】 【】【

      王瑞芸,女,江苏无锡人,1985年获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史硕士学位,1990年获美国俄亥俄州凯斯西方储备大学艺术史硕士学位。现居美国加州。迄今发表的著述有:《巴洛克艺术》,《二十世纪美国美术》,《美国艺术史话》,及翻译《杜尚访谈录》,《光天化日》(哈金短篇小说集)。在大陆、台湾和海外华文刊物上发表过散文、小说。

        纽约对于学艺术的人来说真是一个大苹果,又红又亮,却又因为太大,突然面对,几乎无从下口。去年六月我去了一趟纽约,天天在曼哈顿乱转,对于纽约真有无从下口之感。因为纽约是一个集大成,她不仅收罗了世界各地古往今来的艺术品,还收罗了世界各地的艺术家,那里真是人头攒动,花样百出。凭你是谁也得看花了眼。

        还好,我这次去纽约,已经是二进宫,没有慌到十分。第一次到纽约,是在九年前,当时我刚从国内出来,是一个学生。美国对于我当然是全新的,而纽约对于我简直就是一座圣殿,因为这里糜集着我所崇拜的许多西方艺术界的偶像名作。穿山度水地来了,先就要到纽约朝圣。中国民航的飞机到纽约的时候是晚上,只看到一地的灯火,满街的招牌,在眼前晃成浮动的一片,仿佛置身海中,四处不着边,根本不辩东南西北。我的身心因激动而有些麻木,就不知道累,更不知纽约这座名城在治安方面的凶险。睡一半醒一半地在歇脚的旅馆里敖不住地等天亮,天亮透了,马上动身出门。一早上地铁里还没什么人,有三五个黑人大汉扎堆儿在一起,一个人从他们身边款款地走过去,也不知道怕。结果在纽约迷宫似的地铁里走失了,只好见了人就抓住了问路,一直问到大都会博物馆,一头扎进去没吃没喝呆了一天,如入宝山——那是当时我面对纽约的状态。

        这一次,我天天从所住的布鲁克林区乘地铁去曼哈顿看画廊,在大都会博物馆门口经过了两次,已经没有想再进去的欲望。但结果还是进去了,因为有一天跟高名潞约了下午五点见面,两点来钟的时候,我在第五大道上乱走,走了一气,想:要找一个可以躲太阳又可以歇脚的地方只有去大都会了。这样,才去了。

        我的不想进去自有道理,当一个人在美国待了九年,又把西方艺术史在西方社会的环境里再从头细读了一遍,就会受不了博物馆这种权威面孔了。太多的先锋艺术家教会我,人应该怎样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世界。而人一旦学会用自己眼睛看世界时,权威就成为生命中第一等不可承受之重。博物馆中虽然收了不少好东西,同时也有不好的东西,它们不应该因为被选进博物馆而具有身价,但博物馆中所有的东西都无一例外地摆出杰作的面孔,怎么让人受得了。

        因此这一次自己再进去,就不大谦恭了,哗哗地一路直走,只肯挑自己中意的看。我飞快地从英国馆,法国馆走过,心里直诧异为何法国18世纪的宫廷画家弗拉贡纳尔的画还挂在这里,而且数量还很多——这是一个画了一辈子画却不用自己眼睛的人,这种画如何能看!印象派馆里马奈的画也挂得太多,虽然马奈是个好的,但他远不是每张都好,大都会何必象炫耀家当似的,张张都挂。博物馆拜名人拜得有多利害,就是在这种地方最露马脚。

        最后,我在17世纪荷兰画家维米尔画前站住了。就是喜欢维米尔,喜欢得发疯。九年前来看就喜欢他,但说不出为什么,这一次能说明白了:因为这个人作画,只有一双自己的眼睛,其他什么都没有,脑子里什么也不存。别以为画家作画是在用眼睛的,满不是那么回事,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里面最少有半数的画家只不过是百分之五十地在用自己眼睛,另外百分之五十运用的是既定观念。看看维米尔,这个人才是百分之百地运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的画家。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没有一点成见和偏见,没有一点观念和模式,因此他的东西最纯然地接近自然的真面目。他笔下的东西,无论什么,都达到了一种罕见的珠圆玉润、天然混成的效果。在他的画里连万分之一的强求做作都没有。甚至在名重天下的伦伯朗的画里我们还可以看到一点画家刻意强求的痕迹,但在维米尔的画里你绝对找不出来。那份彻底的自然和谐简直举世无双。他做了一个画家真正的份内事——把自然的视觉图象完整地呈现给你,然后他就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个人,实在珍贵,是一个难得的纯粹而没有自我的人,这样的人过去少,现在更少。在他的画前,我只觉得受陶冶,得净化,一腔的火气躁动全没了,心底里只有一片温柔的感动慢慢地升上来……

        我在他的画前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想:这个荷兰人象什么样子呢?一定是一个其貌不扬、老实巴交的人,由于营养不良,脸上的气色并不太好,但眼光却清澈如水,静如处子。常年穿一件锭青色的外套,每天下午安安静静地从家里出来,穿过洗得干干净净的石子街道去铺子里卖颜色。我很想回溯时间的隧道去会会他,然后把手放在他的手里,对他说:我喜欢你。

        这一次到纽约,虽然对博物馆失了兴趣,却对纽约的街道店铺生出了兴趣。“纽约本身就是一个艺术品”,这句话完全成立。纽约的摩天楼,满街的巨幅广告,构成了本世纪最震撼人心的作品。你到时代广场附近去看看,沿街的大广告做得气派极了,尺度大得惊人,完全把人慑住。耐克鞋那个对钩似的商标便能占据一栋摩天楼的一个墙面。一个接近全裸,只着内裤的男子——给男内裤做广告——支了头横躺着的照片足有半里路长。试问,还有什么艺术品能够敌得过这种商业图象的力量。而且,我们不应该忘记,艺术在很长的时间里不是以艺术的头衔出现的,而是在实用的目的里出现的。我们不妨假设,如果要为千百年后的考古学家提供最能反映现代纽约人生活状态的文物,是纽约街头的广告,还是沃霍尔的画?你们自己去想。

        我花了许多时间在街上随意地走,由衷觉得,与其看博物馆,不如看画廊,而与其看画廊,不如逛街。博物馆地位最高,架子就最大,成见也最深。画廊的地位低一些,架子就小一些,少一点仗势欺人的味道。而沿街的店铺则更好了,它们是彻底的本色,决不故作深沉,也不牵强附会。卖货就是卖货,有一股和盘托出的诚恳。而这些商家个个都是有趣味有眼光的人,他们能把一条街面生生地弄成一个多姿多彩的博览会,每一家铺子都是一个意象完整的作品,重点明确,个性凸出。

        一家意大利名牌“鲁卡鲁卡”服装店,喜欢用翠绿,宝蓝,粉红,鲜黄这样耀眼的颜色做服装,象野兽派一样热烈跃动。一家英国名牌服装店——名字竟忘了,只记得J开头——基本以黑白灰为主,一派沉着,冷峻,含蓄,但格高调雅。一家鞋店,弄成一个夏威夷海滩的情调,专卖凉鞋。又一家花店,店面完全漆成黑色——亏店主想得巧,这一来,白的兰花,红的玫瑰,绿的蒲草,在幽暗的店堂里婷婷地立着,被黑色衬得楚楚动人,娇柔妩媚,让人徒生怜爱之心,只想把它们都携回去……

        我就那么一家一家看过去,被完全迷住。实在觉得不必去古根海姆博物馆看现代艺术家的装置,到现代艺术馆去看先锋艺术家摄制的录像,那些是兜了圈子的再现,费了心思的比喻,哪里及得上纽约街市本身的直截了当,暴露无遗。这里要趣味有趣味,要内容有内容,人的欲望、心思、感觉全都鲜活地搁在那里,它们比任何东西都能准确生动地告诉你纽约是怎么回事,纽约的现代生活是怎么回事,美国的当代文化是怎么回事。

        纽约的画廊说起来情形要复杂些。总的说,在纽约,画廊是一个了解当地艺术面貌的仅次于街道的好去处。它们各行其事,没有历史重任,不拿自己当标准。所以都还比较能守本份——赚钱。为了能赚钱,画商们拼命设法让自己的商品多样化,找些市场上不多的奇货来吸引人。纽约艺术界的繁荣多半是画廊促成的。常常,你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画廊里发现画得极好的画——当然也能发现画得极不好的画。但这没关系,好和不好已经不是后现代时期画商们选择绘画的标准。因为现在这年头,精致完美是一好,幼稚生疏也能成一好——后现代不是什么都允许吗?画商们关心的是要会出其不意,吸引顾客,使出招数来把手里的东西卖出去;他们要会和批评家勾结起来,推波助澜,制造事端;一句话,他们要会来事儿。

        最近几年出现的纽约新画廊区就是纽约画商们会来事儿的好例子。这个新画廊区在曼哈顿二十一街和二十三街一带。这一带,我的天,真正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我按了地图直走到跟前也没看出有画廊迹象。马路的一边是一些破旧的小店铺,马路的对面是黑乎乎、脏兮兮的厂房。不时有一堵墙似的货车轰隆隆地开过去,开过来。厂房门口,站着蹲着几个肤色乌黑,粗大笨重的工人,对每个过往的行人虎视眈眈的。这种地方会有画廊?根本不能想象!我心里惑着:莫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就向一对坐在临街咖啡馆的男女打听,他们互相瞪着眼说,不知道啊。我有点急,接着又问店铺的老板,饭店的跑堂,门口的油漆匠……问了差不多有一个班的人才终于知道,新画廊区就是在马路对面啊。我更惑了,简直巴不得是他们错了,但除去前往证实别无它途,只好硬了头皮,愣往前走。然而,说有果真就有,走进街口,紧挨着兽穴似的黑洞洞的厂房,马上竟可以是一个干净明亮的门面,曾经是黑脏的厂房或库房被粉刷一白,四处装了脚灯,沿街装了落地玻璃钢窗……画商们真不含糊,把苏荷区商业画廊的全套行头搬了过来,完全面不改色地嵌在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是不会相信的。

        在纽约,画廊区的确常换地方,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经济的压迫。因为一个画廊区一旦形成,房租就上涨,新来的画家和画商付不起租金,只得另找便宜地方去。这类便宜地方总不外是纽约城里衰旧的街道,废置的库房。七十年代出现的苏荷区是这样,八十年代出现的东村也是这样。九年前我来纽约,特别到当时有名的东村转了转,发现东村一带尽是危楼破屋,那里开的画廊因此也都因陋就简,很符合新兴艺术家和画商们菲薄的经济实力。而九十年代出现的新画廊区就不同了,街虽是陋街,但画廊却并不因陋就简。虽然也有一些小而寒薄的画廊在其中,但那是少数。多数新画廊区的画廊,一望而知是颇有财力的。店面都很大,钢窗笔挺,玻璃铮亮,电灯照得各处明晃晃的。里面的小办公室,橡木的桌子,不锈钢的洗手池,晶莹的咖啡壶,色色都是全的,好的。

        这些殷实富足的画商为什么偏要钻到这种狼藉的地方来开画廊,可不是疯了?我拿这个问题向一家画廊的主人——一个短小精悍的女人——问去:你们把画廊搬到这地方来……怎么样?她问:什么怎么样?我说:你们干得怎么样?她声音立刻尖锐起来:你是在问我的生意吗?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觉得怎么样?这里,实在说,可不象是开画廊的地方。她弄明白我的意思,很快地说:我们在这里很幸福,我们和苏荷区的画廊们不同,我们在这里,是为艺术而存在的,不是为生意而存在的。离开那里我们很高兴,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没有商业气的地方,我们搬来这里,就是要把艺术从商业的地方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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