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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刚谈:新作《史记》的记忆再叙述
发布时间:2009/11/12  阅读次数:31327  字体大小: 【】 【】【
    新作《史记》是张晓刚又一次对自己80年代个人记忆的再叙述。在如今中国当代艺术的讲述中,个人记忆都不约而同地汇集且固守在80年代那段令人回味的时光,“巧合”得令人乏味。


  80年代,对于中国和世界都是一个充满变化和动荡的时代,那十年也是如今已成为中国“头牌”的当代艺术家们生命与艺术的青葱岁月,他们下意识选取了生活的细节与记忆作为创作的主体,进而被西方世界和批评家共谋成一场阐释的狂欢,于是,艺术家的个人记忆被时代烙印绑架,成为了宏大背景的象征。就像张晓刚在《史记》中所展现的,那些是他个人的成长线索,而观众仍想从中窥探和解读出一个时代的气息。

  2009年9月27~11月15日,张晓刚最新个展《史记》在位于北京798的佩斯画廊中国馆举行。与过去不同的材质表达着相同的主题和记忆。这位中国当代艺术的代表性人物在众星捧场、人群簇拥的氛围下,疲于应付也乐在其中。

  展览开幕两天后,张晓刚开始接受媒体专访,所有采访都由画廊为其安排,他像明星赶通告一样面对媒体的不同要求。因为采访过多,他也会忘记时间。在比约定时间迟到半小时后,张晓刚微笑着出现在《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面前,连连道歉。他穿着牛仔裤和休闲衬衫,没有丝毫时尚的痕迹,一边抽着“中南海”一边认真应对每一个问题,态度随和而健谈。

  “对我来讲,80年代很有感情”

  中国新闻周刊:开幕式上几乎所有艺术界的大腕都到了,媒体都在追着你采访。但是你的画又都这么阴暗,这种分裂的感觉你现在适应了吗?

  张晓刚:开始不适应,这几年还算适应了。没办法,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开幕式上都是朋友捧场,我也经常去参加别人的展览开幕式。现在我有个开关,面对媒体的时候就把开关打开,回去画画再把开关关上。

  中国新闻周刊:这些大型的雕塑都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这些墨水瓶、钢笔等等物品都有一种被揉压过的,被废弃的感觉,这是你最初想要的效果吗?——表示时间或者一个特定时代外部的压力。

  张晓刚:还没想到“废弃”这个词。这些作品是2007年开始做的,我的想法总在变,反反复复的,而且我做东西比较慢。弄得我的助手忙得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最初的时候做这些雕塑形象还比较写实,但是我觉得不行,把那些日用品放大,已经有好多人做过,而且还是把一个符号从画面上拿下来变成立体的。我就想怎么处理一下。我想要的是物品被改变后的效果。最初还想过两种材料混合在一起,但是技术问题解决不了。我最后就想这个物品能不能拧一拧,我就问助手,说可以这样。想法就定了。所有东西都拧一下,不要多,只要感觉东西被改变了。

  中国新闻周刊:那些小的水泥雕塑,上面都是80年代特有的生活用品。这样排列,有一种考古遗址的感觉,是你本身就想呈现的感觉吗?

  张晓刚:这些小物件是后来的想法,在展览题目确定了以后了。其实最初我和冷林(注:PACE画廊负责人,张晓刚的经纪人)商量展览名字,想了很多,比如“对什么什么的记忆”,但是都觉得不好,他脱口而出叫“史记”。我说不行,这题目太大了,给别人的感觉是你有什么了不起似的。但是冷林说,不怕,你这些东西就是个人的一种对历史的记录,用这么个伟大的词也是表达现在对历史的一种态度。对我来讲,80年代很有感情,我就想把那个时候用的东西呈现出来,我就开始画图,让助手去找,淘了很多老物件。

  到开展前一个月才确定要用水泥,那面墙和地上的水泥方砖是一致的,像是从墙上拿下来一块砖放在地上的。这样做还有一种死亡的感觉。

  中国新闻周刊:用不锈钢板的想法是想能从画面上反射出观众的影子吗?上面的字,评论者说有中国“题画诗”的感觉,你在画面上写字最初是摘抄你喜欢的作家作品,现在变成你自己的日记了?

  张晓刚:不锈钢板画是去年的想法。当时在纽约刚做完《修正》那个展览,在纽约的一个咖啡馆,灵感突然来了,我想做一批和镜子有关的作品,把文字、画面和观众怎么结合到一块。但是镜子易碎,就选择了不锈钢板。

  我一直想怎么把文字和画面结合起来。以前在油画上也写过字,但是感觉不对。最初是抄书,后来开始尝试自己写一点。都是很真实的感觉,等画干了,就写在上面,错了就划掉。有的文字和画面有关系,有的没关系。一般下午四点到八点是我状态最好的时候,不过要从绘画的状态转换到写字的状态,很难受。

  中国新闻周刊:所有文字都不做底稿?

  张晓刚:没有底稿。我这次不追求以前作品里的那种经典的感觉,追求的是即兴感。有的时候你写着就会陷入一种状态,会越写越愤怒,或者越写越虚无。

  “我的年龄也不需要读太多东西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自己的作品从《大家庭》到现在的新作品,一直围绕着“记忆”这个主题,都是对于80年代的回忆。你也说过,一个人认为一段时间重要,会一直生活在那段时间里。如果只画回忆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失忆了会去画什么?你现在的状态像明星一样,缺少安静和思考的时间,再过二十年你还能画出对现在的回忆吗?

  张晓刚:如果失忆了,那我就画我失忆的感觉吧。对于艺术家来说不应该去想你会失去什么,而是应该想你捕捉到什么。我一般不太去想明天的事,想多了,今天就没有勇气了。我想,像现在这么忙可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再过两年,新的艺术家起来了,你们媒体就会把焦点转移到他们那去了,只过一段时间来看看我们这些老艺术家是否还活着。

  我不是一个现实主义的艺术家,也不是一个观念主义的艺术家。地震发生了,我没办法马上就画出来一幅画,我得等也许十年,想想地震到底给人留下了什么。我也没办法把一种观念简单地放在那。所以我觉得有人说我的画里有梦境的感觉,像卡夫卡还是对的。

  中国新闻周刊:你画中的文字很多都是以前喜欢的作家,卡夫卡、艾柯等等,还有平克·弗洛伊德和大门这样的乐队。你现在还读这些吗?

  张晓刚:现在读不动大部头的书了,就看看短的吧,报纸杂志的。我的年龄可能也不需要读太多东西了。我书架上的好多书都是年轻的时候买的,也未必都看过,只是买来放在那,就是一种氛围,是精神支柱。

  我正在整理一些书信,会出版一个文献,就是当时圈内的人讨论艺术互相来往的书信。

  中国新闻周刊:从你最初的成名作到现在的雕塑,其实线索一直是很明显地围绕同一个主题。你想过要主动断裂过去,再去做新的东西吗?

  张晓刚:我年轻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不想画了,要换一种新东西去画。1993、1994年那会儿,《大家庭》其实是一种很明显的断裂,像强迫症一样,觉得必须要改,所以有了《大家庭》。后来的《记忆与失忆》还有这次展览的一些构图,在1993年和1997年左右,就有一些草图了。但是放着没动,没找到好的表达方式。现在才做出来。

  《大家庭》以后我想明白了,其实不是想寻求改变,而是找到你自己。我是那种慢慢走,停下来看看风景再走的艺术家,不是那种坐下来思考一个哲学问题然后去革命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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