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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静之接过助理海萍递来的厚厚一沓剧本,身心投入、绘声绘色地朗读起来,像一个兴高采烈的孩子:“像风吹着草籽,在荒野上奔波,飞翔的心啊,终于回到了越国。越国、越国,我的祖国,在晨幕中鹿鸣的越国……砍伐着檀木和拨开春笋的越国啊,我回来了,一个使你蒙羞的孩子,用破烂的丝绢擦着流泪的山河!我竟然回来了,我的越国!我是划伤你美梦的碎片……我飞翔的心啊,终于回到我的祖国。”
这是采访过程中发生的精彩一幕,邹静之朗诵的是他的新作——歌剧《西施》。
《西施》,国家大剧院首部原创歌剧,由作曲家雷蕾作曲,邹静之担任编剧。目前,该剧前期创作已完成,进入排演阶段,将于2009年10月29日首演。
歌剧《西施》
邹静之写诗“出身”,或许正因如此,他谈话时的语调与语气,也像念诗,舒缓且有韵律。“古人说:”语言无味,则面目可憎‘。语言关乎容貌,非常重要。“邹静之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我创作《西施》的台词都带着散文诗的意境,那样才美。“
《西施》是一部歌剧。邹静之曾经为郭文景歌剧《夜宴》创作剧本,《西施》算是他第二次涉足歌剧。邹静之表示,《西施》将是一部非常戏剧性的歌剧,是一部唯美的悲剧。之前,他曾抵西施故里流连,“以期抓住西施的神奇”。最终让他开窍的是墨子的一句话“西施之沉,其美也”。也就是说,西施最终因为她的美貌而被沉入水中,是一个因美而生的悲剧。邹静之历数自己的剧本,“不乏悲剧风格”,他同时认为,歌剧是表现悲剧最好的形式,“史上百分之八九十的歌剧都是悲剧”。
接受《西施》的创作邀请,源于邹静之对歌唱的热爱。
“写歌剧是我失败后的梦寻。”他表示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成为一名歌唱家。邹静之学过10年美声,拉过8年小提琴,“我可以按照原调唱《今夜无人入睡》,一般歌剧我都能唱到highC……”谈起歌唱,邹静之眉飞色舞。他表示,此生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诗歌和音乐,对音乐和诗歌的理解融入到了他的剧本创作中。“我写电视剧就是按照诗和音乐写的——情节按照音乐的节奏来写,对白按照诗歌的感觉来写。举最简单的例子:交响乐有呈示、展开、再现,其实就是起、承、转、合——剧本也是如此。很多人说老邹的剧本有‘声音’的感觉,我对对白特别注重,甚至有洁癖。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会使我特别痛苦。我迷恋对白的设计,经常一遍一遍改。我下了很多功夫在剧本的故事结构和台词处理上……诗歌、音乐对我有毕生的帮助。”
邹静之表示自己的创作生涯应该划分为三个阶段,“关于创作年代划分,今天是第一次说。”边说边拿起身边的一盒开心果,吃了几颗,略作思考,然后认真地说,“我真正开始文学创作是1983年。80年代到90年代我主要写诗、散文和很少量的小说。90年代开始涉足影视,到2000年……”说到这里,邹静之突然感叹:“原来我写影视剧也没多少年啊!”
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
在火遍大江南北的《康熙微服私访记》之前,邹静之已经写过两部剧本,即电影《吹笛人》(1994年)和电视剧《琉璃厂传奇》。
当年,邹静之花了5分钟就学会了写剧本。邹静之曾对媒体说过田壮壮和唐大年对他有知遇之恩,“我们一块儿玩,包括喝酒,晚上一起高谈阔论,他们看了我的文字后鼓励我,说我能写剧本。唐大年5分钟内教会了我分场等剧本的起码常识。”从那以后,邹静之开始学着写剧本,在第一部剧本《吹笛人》得到业界认可后,邹静之又创作了电视剧剧本《琉璃厂传奇》。“《琉璃厂传奇》是先写的,还获得了'春燕杯'最佳编剧奖,但《康熙微服私访记》先于播出,而且比《琉璃厂传奇》反响强烈,所以大家都以为我的第一部电视剧是《康熙微服私访记》……”
《琉璃厂传奇》虽然没有大火,但邹静之与张国立的结识始于该剧。
张国立在《琉璃厂传奇》中饰演了一位贝勒爷。经过此次合作,邹、张二人相互赏识,1994年,张国立找到邹静之,经过商讨两人一拍即合——创作《康熙微服私访记》。
《康熙微服私访记》的市场反应出乎意料的好,因此一连出了四部。四部《康熙微服私访记》(1997年第一部/1999年第二部/2001年第三部/2002年第四部)直到现在依然是全国各地电视台重复播放率最高的电视剧之一。
《康熙微服私访记》是邹静之走进大众视线的重要转折点。邹静之每逢在公众场合露面,别人对他的介绍总是千篇一律:“这位是《康熙微服私访记》的编剧”,因为大部分人都看过这部戏。在一次聚会上,霍洛维茨的关门弟子,一位名为韦丹文的中国钢琴家,主动要求给邹静之伴奏唱咏叹调。“我问他为什么给我伴奏?他说他特别喜欢看《康熙微服私访记》和《铁齿铜牙纪晓岚》。还要求和我合照,说回去可以在国外的华人圈子里吹吹牛。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充满了高级的反讽……这部戏让很多人认识了我。”邹静之笑道。
话剧《操场》
邹静之因写电视剧大红大紫,但他还在不停尝试。2000年,他投身话剧创作。说到原因,邹静之笑道:“还是因为诗。当下的文学形式中,话剧语言与诗最接近,我也因此爱上了话剧……可以不计任何名利报酬去创作话剧。”
邹静之先后创作了话剧《我爱桃花》《莲花岛》《HI可爱》……2008年12月,邹静之与编剧刘恒、万方共同创立了以作家为核心的话剧社——“龙马社”。“龙马社”成立的消息一传出,就成为一时话题,因为邹、刘、万三人组合堪称编剧领域的“梦之队”。
龙马社的成立缘于邹静之和刘恒5年前一起看的一部戏,当时二人看罢很激动,觉得应该成立一个剧社,甚至连“龙马社”这个名字也是当时想好的,后因二人事务繁忙,并且找剧场也是一件难事,所以此事一度搁置。直到 2008年,万科影视表示愿做“龙马社”的投资方。很多繁琐的事情有人帮忙处理了,于是龙马社很快成立。“突然想明白了,我们有热情,有剧本,有人投钱就演呗,很多事情干着干着也就摸索出来了。龙马社的发起人最初是我和刘恒两个人,后来和万方一拍即合,组成了现在这个团队。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些人打骨子里热爱话剧。”
邹静之表示,之所以用“龙马社”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他和万方属龙,刘恒属马,更是因为想到了龙马精神,要“干事业”。“我们想每年每人写一部戏。可能写不出来,但我们都愿意做这件事。而且除了我们,其他作家也表示愿意帮我们写剧本。我们都喜欢看戏,和刘恒认识近20年,他是我敬重的朋友,万方是曹禺的女公子,我们三人都喜欢更接近文学性的戏剧。可能风格不一样,但志向和追求是一样的。”
谈及成立龙马社是否算是创业时,邹静之立即表示:“千万不要用商业语言来说龙马社。成立初衷我说了很多次了,就是推动中国原创话剧的发展,为他们提供舞台。”
邹静之表示,今年龙马社除了演出他的《操场》外,还计划演出万方和王海鸰的一部新戏。龙马社目前没有自己的剧场,所以演戏要看别的剧院的档期。“将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剧场,每天晚上都有龙马社自己的演出,剧场周围有一些咖啡厅、餐厅,看完戏大家能坐在一起聊天、沟通,让戏剧之风越来越盛,这是我们的理想。”
“多种经营”
创作之于邹静之是一种快乐。“我最痛苦的是投资方、合作方在我思考怎样创作的时候问我:”不是催你啊,不过你剧本写到什么程度了?‘寻找写作方法的这段时间很痛苦,真正写的时候就快乐了。“邹静之认为,写作有三要素,就像米卢对中国足球所说的三句话——快乐、享受、态度(决定一切)。
“我热爱写作,一天不写就觉得缺点什么。”每年都从大年初一写到年三十儿,没有假日,也没有周末。“这跟我在农村插队时期养成的习惯有关。那时候春节都要去锄几垄地,叫‘新春试锄’,所以我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写东西。越有难度,写出来后就越快乐。而且我都是提前交稿,从来没有拖过稿。”
据说,有些年轻编剧如果遇到写作上的问题,愿意去邹静之家聊天喝茶,他们把这称之为“去老邹那‘通一通’”。邹静之通常会将自己所写的故事大纲和剧本拿给年轻编剧们看,传授经验。“不用藏着掖着,大家都会写了,影视剧事业就飞黄腾达了,大家开心我也高兴。”
“老邹”热爱挑战与尝试,“人们以为我写不了写实剧,于是我写了《五月槐花香》;很多人说我写不了爱情,于是我写了《倾城之恋》……”如今,写过电视剧、电影、歌剧、话剧、京剧的邹静之,又开始尝试动画片创作,应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院长孙立军之邀,他已经开始着手写动画电影《兔爷传奇》的剧本了。
对话邹静之:编剧仍处于边缘化
■文/宁珈
《综艺》:对于“第一编剧”的评价,你怎样看?
邹静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无定法,谁敢说自己是第一?有人可能是从经济效益上看的,因为我连着几部戏都火了,但我永远不接受这个称谓。我最愿意人称我“诗人”。(笑)
《综艺》:影视剧本和传统文学二者的关系,你如何看?
邹静之:在创作的协作工具改变以后,所有的东西都在变。为什么唐朝的时候看不起词,觉得诗的渣滓才是词,但一到宋朝词就兴盛了起来?这是因为印刷术的逐渐完善,接着又出现了小说。我认为现在是影视文学的时代,只是把文字影像化了而已。
二者没有高下之分,门类与门类也没法有高下之分。就好像把一个做饭的跟一个修鞋的比,这怎么比?我认为重要的是在自己的门类里面做好。
《综艺》:在影视门类中,你觉得目前编剧在整个产业链上的地位如何?
邹静之:不怎么样。昨天我还和刘恒说,按道理说杨晓雄在影视圈也是呼风唤雨的人,他写了那么多好的戏剧,他去世的时候,媒体没有去报道,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到,编剧在整个影视圈还处于边缘化。但我个人觉得,编剧处在边缘地位不是中国独有的现状,全世界都这样。
《综艺》:你或者刘恒等编剧还算是影视业内的“边缘”吗?
邹静之:出席公众场合,别人介绍我时都说“这是《康熙微服私访记》的编剧”,因为这部戏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或者起码知道这个戏。不这样说,谁知道我是谁呢?我从来没有去感受过自己的位置,天天忙于写作,我的痛苦和快乐也不在于别人说什么,比如在这个小区里,几乎没人认识我。
《综艺》:你认为目前中国的编剧整体水平如何?
邹静之:目前中国的编剧水平其实不低,关键是怎样和其他人契合起来。编剧想到、写出来的东西,要能和导演、制片方契合起来。世界上很多优秀的电影导演都是编剧出身,比如科普拉、王家卫,侯孝贤……编剧如果有能力做导演,他对故事的把握和展现一定与众不同,因为他有着成功讲一个故事的训练。
《综艺》:编剧和导演该如何契合?
邹静之:就我而言,我跟所有合作过的导演关系都特别好。我认为作为一个编剧,剧本交出去后,就不应该再干预。好编剧遇到了特别相合的导演,那就不是1+1=2,可能会得到更多。当然,如果不契合,也可能等于负数。
我在合作过的导演那里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千里走单骑》就是一部很有人文价值的电影。大概2002年的时候,张艺谋正在拍《英雄》。他找到我说有一部片子要高仓健演。如何合理安排一位日本老人到中国来?前前后后找了十多位编剧都没写合理。我写了一个大纲,他看了之后说“看到曙光了”。我们合作特别默契,我也很信任他,因为当时电影对我而言是一个新的行当。
至于修改,拍《康熙微服私访记》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删减可以,但加词儿必须要和我说,要由我来加。
《综艺》:未来会考虑自己做导演吗?
邹静之:也许会导话剧,但电影电视剧不可能,太累,我也不适合。其实任何文学形式都有自己特指的归属:歌剧永远是作曲家的作品;电影则归属于导演——比如斯皮尔伯格的电影;话剧大多属于编剧,比如莎士比亚的话剧,曹禺的话剧;电视剧则永远是演员的,比如张国立和蒋雯丽的《金婚》……
《综艺》:你认为目前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影视剧?
邹静之:目前电视剧整体水平要超过电影,发展得很好。我认为影视剧应该更国际化而不仅仅限于本土,就是要能“输出”,输出民族价值观很重要。目前能够输出民族价值观的影视作品,好像没怎么看见。要输出,前提条件就是影视作品必须要站在人性、人类的高度上来进行创作。
《综艺》:最新的创作计划是什么?
邹静之:我在写一部动画片《兔爷传奇》的剧本,同时还在写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