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现象,在中国,越是非普通者,数化人的特征越鲜明。简单地将其归结为艺术家的人性体现和个性特色,显然不能解释其全部行为理由和根据。在一个人人都在喊反特权的社会,却人人都希望拥有特权,人人都在行使仅有的特权,就像一个清洁工一样他有特权弄脏马路,再来打扫马路,
画家似乎也有特权弄脏艺术,再来推销艺术----并不惜亵渎自己的职责。在经济开放状况下,社会数化行为允许劳动与价值产生非等式性价值,这就导致社会红线外(
画家们明白这意谓着什么),你无妨破坏艺术与价值的必然等式关系,这可能就是
画家的利益自觉意识的全部社会根据。至于是否牺牲艺术的道德价值是可以不予理睬的。艺术的道德价值只有在贫穷的脑力劳动者那里才产生文化制约作用甚至法律效应。
从西方哲学家和
马蒂斯那里获悉,追寻存在本质当然要比生理存在要困难得多,而数化人式的利益式存在是所有生活方式中最为省力而简单的方式,人们拥有数化时代全社会提供的此类理由,人们当然钟爱后一种存在,而这与自由、民主、人权的伟大口号的表层意义十分吻合,因此,人们也有根据、有理由接受数化式存在了。
在大数化时代,我们当然不能忽视艺术家遭遇的惨痛害伤,当然不排除中国艺术家们面临着数化问题。和
画家相比,诗人似乎遭遇到更为悲怆的命运,因而诗人慨叹,“数化,这一现象,在人类的各个历史进程中都出现过,只是当下更为严重罢了。李白不是遭到时代的遗弃吗?杜甫不也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吗?这难道不是数化的景象?……艺术的良知以及艺术所产生的价值观均不复存在。数化人不能展望未来,数化摧毁一切!危机不仅来自于当下中国,世界范围内的诗、艺术力量的衰弱便是一个普遍的(数化)现象”(诗人邵勇关于《数化·诗·精神气候》的通信)。就全球范围和人类历史来看,中国人受数化主义的影响较之于西方人要严重得多,因而数化特征在中国也明显得多,从而数化在中国的文化、政治层面的执行力度也独裁得多,推广姿态也囂张得多。数化行为几乎和艺术目的合二为一,这迫使
画家在一定时期无法把握艺术的本质目的。因此,可以说,“没有什么问题比数化时代推到大家面前的问题更难以解决,在纷呈的多元文化中,如果丢开对一种艺术形式的信念,我们似乎无法保持一点点接近它的勇气”(引自《数化人》)。因其如此,“精神贫穷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确实是一个事实。在数化主义流于生活的每个角落每个层面时,诗(艺术)呈现的空洞泛美现象让人无法排斥贫穷的理由。而泛美现象的出现是卡里斯玛的民俗化结局。这一因果导致了泛价值标准,而贫民修辞学下的艺术作品在失去了对价值美的信仰后,艺术媚俗使文化机构把泛艺术现象看作是民族文化素质的提升的表现。其实,纯粹的艺术永远是贵族的,纯粹的艺术永远是非数化的,艺术的精神本来就排斥贫民修辞学对艺术的非文化化,更排斥对艺术数化。在人和艺术同样是走向价值的存在的过去或是我们期待的未来,艺术无不是人走向价值存在的保证。”(引自《数化人》)。但是,《数化人》的抗争是脆弱的,这类抗争只间或发生在某些理论文章中,而没有像
马蒂斯或是达利那样在绘画中全面发起反击。中国艺术家也没有像邵勇所说的古代诗人那样,表现出清晰的理性的反对态度,而为一个民族留下不可磨灭的精神标识。
反而,广大的脑力劳动者视艺术的文化价值保证为生活障碍,加上所有脑力劳动者愿意自动放弃“人”这一身份,更比如说贵族曾是人的普遍憧憬,比如说人期求更高文明,人希望做一个道德的人,这些都不在目前的人们的期求之列,人的参差不齐的多重水准肢解了统一的价值标准,艺术作品在数化人眼目中的价值就不再是大思想,只要具有愉乐性、剌激性、点缀性、装饰性、价值(商价)就足够了。这让中国艺术家碰到了达芬奇、安格尔、提香、达维特、
马蒂斯、梵高、高更等思想大师也没有遭遇过的问题。
数化时代把文化价值保证与生存利益保证摆在人们面前,让人们自己来选择或研判,在艺术无法展示其大思想的数化时代,人们不加辨别地选择了后者。这一全球性的大状况产生了“人类何以存在下去”这一大问题,这一问题在中国显得更加严峻与紧迫,更需要艺术家展示艺术责任,而中国艺术家们的画笔确实还不如康定斯基所要求的那样,通过画笔引导人们更换其商人身份,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更无法通过画笔良化人们的身份和格位-----让人在生物链顶端苏醒过来,以脑力劳动者身份加入到有利于人类存在的行列中来。
相对于大思想,“人类何以存在下去”是一个大问题,也是一个大难题,但是不能因为是大难题,艺术就可以回避,艺术就可以把自身应该承担的重大问题推卸给政治,殊不知政治只能解决各阶层的利益分配问题。如前面所说,
画家的失职,或艺术上的任何一个极普通的错误,都必然导致整个时代失去正确的人文方向,即如果艺术家没有力量、没有大思想与社会数化行为抗衡,反对数化行为,必将导致自身的艺术行为都是一种数化行为。这样的艺术行为,无益于解决“人、人类究竟该如何存在”这个大问题。
而事实上,中国艺术----不仅是绘画,甚至诗、小说、音乐等等艺术,似乎没有能力思考这样的问题,也不以解决这一问题为己任。正是如此,中国的众多艺术工场,如同中国的廉价商品(无文化意义上的附加值的消费品)工厂一样,举全国本事------破坏------来摧毁一切。这集中表现出数化创作的恶习。
数化创作的实质行为是肢解与切割,摹仿与组装,大的被小化,完整的被分解,体系性的被切断,思想的被信息化,深刻的被简化、高尚的被庸俗、情感的被戏谑、真实的被泡沫化、需要的被利益化,总之,存在的被虚无、文化的被数化。种种之数化行为可以归结为是一种粗俗而暴力的全民破坏运动,创作与建设再也不存在为对应因果。
难道创新就是破坏吗?难道在如此大的问题出现后,还能容忍破坏吗?难道在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还需要摧毁吗?还有值得摧毁的文化建筑吗?数化社会一切趋于零的情况下难道不该出现建设行为吗?自觉的建设意识不该复苏吗?
这一系列简单而幼稚的问题早在上个世纪就花费了相当的时间和智慧讨论过,并得出相当确凿的答案。上个世纪人们回答这些问题时,说不定在
马蒂斯的反对中寻找过理论根据,但是上个世纪的所有问题在本世纪全面复辟。当然,目前的数化运动------破坏行为也有其源于艺术的原因。原因之一“艺术丢失了问题”,这是
马蒂斯无法接受的。还有原因是源于艺术家本身是否具有完整的或体系性的大思想,或许艺术家们本身只有一点儿仅存的想法与观点,而这仅存的想法与观点与创新不相匹配,仅有的想法与肤浅的冲动与艺术必须要的大思想不再对称,就不得不将仅有的打碎、泡沫化,使其满足艺术名分的需要,因此,如此创作出来的艺术品只有其框架而无有其体能与坚实的内涵,甚至连立体主义者反对的非认识的绘画、强调要画出对事物的整体认识这一点也做不到了。
另一原因可能与艺术家本身的危机意识和建设意识贫乏有关,而以破坏代之为创新。即使西方最残忍的形象摧毁大师也承认,艺术的发展并非由推翻旧的真理并称之为廖误的新发现所构成的,这一道理在科学上也是显而易见的,中国不是已经把建设性创新当作最紧迫的问题几乎提到国策的地位了吗?艺术的发展像闪电一样,是由突发性的光明所构成,闪电像焰火在空中突然爆发,向周围撒上一束闪闪发光的星星,这道光明在剌眼的亮光中显露出新的前景,揭示新的真理。这些真理基本上就是艺术发展的有机过程。这一过程揭示:早期的智慧并不被后期智慧所否定。康定斯基说,树干并不因为长出一根新枝就变成多余的东西,这一道理喻明,没有第二次启示,就没有上世纪第三次启示开启一个新的文化纪元------这对当代给画的“数化创作理论”应当是一次很切中实质的教育。
数化创作理论确实是逆康定斯基的生长式创作的,是以凌乱化、碎片化、泡沫化的方式大以化小、一以归零,将一棵丰茂的大树的新枝一根根削掉,甚至将其植入大地的根系也削掉、剁碎,只存其皮、蔓,甚或将其锯末化,并以一斑一蔓为新鲜。内心没有思想的图景投射到文化层面上,内心没有思想的光亮烛照事物,艺术家找到或遭遇的总是迷茫与混沌,但可悲的是艺术家们总爱用混沌作为粘合剂,生硬地将貌似“发现”的碎片,强行地、反艺术规律地将一些东西强行捏合在一起,这样的绘画作品真有点像现在的合成家俱一样,潮湿也经受不起,干燥也经受不起,更是经受不起时间的检验。
艺术由因思想需要发光而决定的形式与表达,演变成目前以上由愿望强行决定形式的创作,可是,凡是无思想的创作,其实都是破坏与毁灭。只要这种创作及物,事物即被摧毁。这种创作下的线条、色彩、符号,就像是一群早期带着情绪的欧洲殖民者一样,操起锯子、斧子、铲子就冲进一片尚未开发的地区一样,利益和主观意愿成为大喜过望的蓝图。以致,中国艺术家们的这种数化式创作,成就了全国的本领------破坏。
在认识清楚数化创作的毁灭大于建设性价值之前,艺术可以代表文人、普通市民、商人(如果不受金钱多少这一标准的歧视,这些人都属于脑力劳动群)容忍艺术家的失职,但是,漫长的三十年过去了,要知道正常的话三十年是多个艺术生命纪,不仅属于穷人的文人与普通民众无法容忍,就连商人的市场价值标准也有权力歧视这类创作。因为,随着拍卖标的增加,在一声高似一声的叫卖声中金钱数字变大,画品的价值就逐渐变得稀薄了。-----将一切泡沫化的艺术正在享受被泡沫化的命运!
对于后者的立场与原则或许可以期待。我们作为脑力劳动者但是是穷人的人,期待商人这一富裕的脑力劳动者,在绘画作品拍卖会上,亮出的不再是高大的数字,而是经过文化校准的市场价值标准。一度,商人们举起的竟拍牌,让一幅画获得荣耀与高傲,从而也产生了一些伪艺术标准,催生了一系列“名
画家”“大艺术家”。直到目前,金钱仍然是画的巨大内涵甚至是唯一内涵,并且由人民币或是美元数字的大小决定着画品的价值,其价值标准让文人这一典型的脑力劳动者拥有的大思想反而趋向负值,大思想由此一文不值。如果价值标准-----(其实市场价值标准与文化价值标准是统一的)----是可以统一的,如果商人们作为权力型脑力劳动者,来撕破数化主义统治下的市场的虚伪面纱,用行为公示市场经济的公害式利益本质,号召杜绝市场虚伪行为,杜绝用自己的金钱欺骗自己、欺骗艺术、欺骗所有脑力劳动者,在拍卖会上亮出文化价值标准和市场价值标准统一而后的新的标准,还真可以拯救中国艺术,哪怕我们的这一期待十分幼稚、无望与荒谬。
本来,思想一直以来是艺术作品的内涵,如今,金钱却成了艺术作品的内涵。金钱赋予艺术以价值,同时也可以将有价值的艺术品通过操作让其失去价值,让艺术一文不值------这种行为在数化时代、在中国艺术品市场比比皆是。但是,艺术家,却乐于将一根光溜溜的经济杠杆当做登上艺术天庭的梯子。看来,中国当代
画家们实践的全是
马蒂斯反对的,不过,只要我们一走出著名的798艺术工场区,走出艺术品拍卖市场,我们还是很容碰见
马蒂斯全部拥护的东西。
作者:夏志华 2011年10月16日、24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