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师长一同观展,“吴先生那连缀古今的人文情怀,跨越中西的艺术探索,那窾坎镗鞳的磅礴大气,那梦魂牵绕的乡情爱意”,让原黑龙江美术出版社总编姚凤林先生常常驻足深思。他为之折服,为之倾倒,由衷感叹:“到底我们还有当代的毫不掺水的艺术大师!”他说:“一个人一生能做多少事情?吴先生给我们展现了无限可能。70年的艺术岁月中,吴先生笔下留住了山河旧影,时代脉搏,心灵历史和艺术范式。”。走出展馆,姚先生仍余兴未平;回到家里,他兴奋地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给我写了篇文章,建议设立国家级的吴冠中美术馆,并以此为发端,给所有达到或超越吴先生成就的艺术大师留下永远的丰碑!
书房只有5平方米大
一直以来,吴冠中的画在拍卖市场都是天价。一直以来,都知道画价冠军过着平民生活。每当从方庄路过,都会想起吴先生那个“下蛋的窝”。多次去过那个简朴的家,这次,却第一次走进他的书房——仅有5平方米大。
今年3月10日,我去吴先生家拍书房照片。在这间不足5平方米的书房,除了靠墙两个装满画册和书籍的铁架子,就是临窗一张比课桌略大的书桌和一张椅子。椅子拉开就几乎顶到了书架。我企图拍张书架的全景,无奈,屋中没有后退的空间。吴先生的书架是装医疗器械的铁皮柜,承受得住厚重的大画册。
媒体戏称吴先生住在螺蛳壳里。而被吴先生称作“下蛋的窝儿”的家,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搬进来的。在这个袖珍书房里,吴先生完成了他文集里许多重要篇章。我的镜头里没有我希望的具有画面感的顶天立地的书柜,我的心里却有吴先生学富五车的满腹经纶的成相。室内没有名家墨宝镇宅,没有斋堂匾额述怀,惟有迎门的墙上一幅梵高油画织成的挂毯铭志。梵高是吴冠中先生殉道艺术的偶像,别人送到了吴先生的心上;鲁迅是吴冠中先生追随文学的精神父亲,血管里融了他的血,品格上附了他的魂。
由于空间太小,没有空间让我取到满意的背景。当我试图去挪动摆在柜子前的东西时,吴先生弯腰亲自动手挪。边挪边说,书房太袖珍了,龙潭湖那边的画室没有电梯,所以就喜欢住在这边。
就是这间小小的书房里,却诞生了吴冠中的集纳了一百几十万字的散文随笔的文集。英国艺术评论家麦克•苏立文教授感叹:单凭他的文字就足以让他在艺坛上占有一席之地。
颁奖仪式临时改在饭店
难忘2006年12月26日傍晚,香港中文大学在中国大饭店为吴先生举办文学荣誉博士的授予仪式。20人的小会议室内,没有礼仪小姐,没有鲜花,简朴却不失隆重。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刘遵义教授和秘书长梁少光先生,为吴冠中先生颁发学位证书。2004年获得理学荣誉博士学位的航天英雄杨利伟和本届获得理学荣誉学位的中科院院士陈述彭教授,专程赶来分享吴冠中先生的喜悦。
当身着红色博士服的吴先生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吴老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说,“我化装了”。并指着老伴儿说“我是皇帝,你是皇后”。吴先生的获奖感言言简意赅。他说:“我站在这里感到喜悦,更感到惶恐。严格讲,社会不会培养诗人和画家,是诗人和画家创造了杰出的作品,获得了广大人民的承认,震撼了社会,社会才承认画家和诗人的地位,给予荣誉。一切荣誉应赐给作品,赐给创造……我深深感谢中文大学这份历史久远的荣誉奖推进了社会的前进。”颁授典礼之后,杨利伟握着吴先生的手祝贺并合影。吴先生向学长打趣:“你是高年级的,你是飞人,能上天入地。”
颁授仪式开始前,香港中文大学的许云娴处长告诉我,第六十三届颁授学位典礼去年12月7日在香港中文大学举办。因吴先生未能到场,所以,校方就把典礼搬到了北京。原来有在吴先生家颁奖的打算,但实在想不到大师的家如此简朴,于是,考虑到现场效果,就选在了离吴先生家较近的宾馆了。
是的,许处长或许太意外。不久前,吴先生单幅画创下拍价3700万元的天价。以为名动世界的大画家的住所,拍摄效果一定美不胜收,到处是养眼的视觉美。然而,她真的太失望了。
是的,吴冠中先生让太多的人意外。他的理发师就是楼下路边的理发摊;他曾告诉我,去外地写生,别人不是把他当成修雨伞的就是当成修鞋的商贩。
喜欢吴先生直抵心灵的文字,每每为拥有他的新书而狂欢。书扉上“情理交融”和“艺术只能在纯洁无私的心灵诞生”的题字,让我常常心生感动。然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吴先生写给我的一张留有几个电话号码的卡片。
2002年3月14日,“无涯唯智——吴冠中艺术里程展”在香港艺术馆举办。吴先生向主办方提供了大陆方面几家媒体的记者名单。由于主办方将请柬寄晚了,大家收到时,离开幕仅剩下3天时间。而办理港澳往来通行证,加急也得5个工作日。
本次香港画展,是吴先生展出作品最多的一次。而能亲临现场参观和采访,自己求之不得,更何况是吴先生的钦点。成人之美的朋友千方百计促我成行,劳神费力仅用两天为我搞定手续。
吴先生要提前去香港,走前得知我的通行证基本落实既开心又担心,怕我一人出行不便,特将一个事先写好的卡片交给我,上面有他香港朋友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号码,还有香港艺术馆助理馆长的电话,他怕我不认识馆长的名字,还在旁边用括号注了个“生”字的发音;有他下榻的宾馆的地址,还有他儿媳的名字和手机,告诉我他儿媳所在的剧院去欧洲演出,此时正在香港,住在九龙饭店,有问题就找他们。
3月14日傍晚,吴先生的画展在香港艺术馆隆重开幕。在众多来宾和记者中,我作为专程赶来的大陆惟一记者,远远地聆听吴先生的讲话,随后静静地参观每一幅作品。与被各路要员簇拥着的吴先生在一个展厅相遇时,吴先生立即跟警卫说,她是北京来的,让她进来,我们一起合个影。警卫立即帮我扒拉出一条通道,我迅速冲过黄色隔离线,走到吴先生的身边,站在他的画前,留住了一个美好的瞬间。
常常有人问我,吴冠中先生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残酷?我总是把我见到的、听到的、亲历的往事讲给他们听。在人们的眼里,吴先生没有黄永玉的潇洒,没有黄苗子的超然,有的是“要艺术不要命的”执著。“吴冠中是中国的凡高”,这样说,他们豁然理解了。我自己也释然了——“艺术只能在纯洁无私的心灵里诞生”。这是吴先生在赠书扉页中为我题的词。我想:无私、忘我就是他的艺术如此感人的写照。